“…夏念。”
夏念抬起头，看到夏小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。
“我没事。”她疲倦地勾起了一下嘴角。
夏小画默默地掏出一个灵丸，放到了夏念的
边。夏念含住了灵丸，一股清冽的灵气顿时在口腔中四散开来，暂时地驱散了她的疲惫。
之后，她深
一口气，再次打坐入静。在心境之中，她看到那棵大树身上的淡红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。
她不
心中惊喜，这是不是意味着，净化仪式成功了？大概是猜到她心中所想，岳折香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回响：“净化术并未结束。不过，灵核之中的
气的确变得微弱了。若是吾猜的没错，那妖元神大概是潜入了灵核的更深处，藏了起来。”夏念顿时心脏一沉。
“那现在怎么办？”
“姑娘的神识刚刚潜入了灵核之中，等下再潜入得更深些，或许便能完成净化仪式了。”桂花妖仙的声线带了一丝疲惫，“吾的灵力大约还剩下三分之一…如果不出意外，应该可以支撑到最后。”
听完妖仙的话，夏念便再次集中注意力，凝神静气，重新开始刚刚中断的净化术。
心境世界之中，那些光点再次浮起，缓缓地向那棵树聚集起来。
夏念的知觉再次变得迟钝了起来。
此刻，她完全沉浸于了心境之中，所有对外的感官都被完全封闭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心境中的景物倏然变得明亮了几分。
夏念发觉自己正踩在
冰冷的土地上。天空正落下细密而冰凉的雨滴。
灼华就站在她的面前。
他依旧穿着一袭白衣，斜靠在大树上，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天，伸手去接从空中落下的雨水。
大约是雨水的缘故，此刻的灼华，周身似乎散发着几分清冷而孤寂的气息。
“…灼华。”
虽然知道这只是记忆的幻象，可夏念忍不住
口而出。灼华立刻垂下眼皮，望向她的方向，微微弯
，
出一丝浅笑。夏念愣住了。
她心底忽然热了起来。
说起来，她不过才一天多没见到灼华罢了。
可是，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，她又刚刚看过了灼华过去漫长的回忆，此刻竟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
忽然，她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灼华师父！”
“师父！”
夏念回头看去，只见两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正快步向这边跑来。
他们两个长得很相似，眉眼间很像云景小时候。跟在后边的那个一个男孩要长得瘦小些，而且嘴角还有一颗痣。
灼华冲两个男孩笑了笑。
“辰旭，辰昇，你们今天起得很早。”
个子高一些的男孩笑嘻嘻道：“灼华师父！咱们今天学什么法术？”
灼华沉
片刻。“先让我看看你们最近修炼的成果吧！”
两个男孩在树下盘膝坐下。
两人紧闭双目，吐纳天地灵气，很快周身便浮现了一层淡淡的
白色柔光。待他们重新睁开眼，灼华便笑道：“很不错。你们两人进步很快，尤其是辰旭，你这么快就掌握了练气的基础，果然是天资聪慧。”
辰旭被夸得顿时挠着太阳
嘿嘿一笑，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涨红了。而他身边的辰昇则默默地瞟了一眼自己哥哥，抿起嘴
，低下头去不说话。灼华看了看那两个男孩，背过一只手，摇着扇子淡淡道：“既然，你们二人进步得都很快，那么从今天开始，我们可以开始正式修习法术了…”
之后，夏念眼前的画面又变了。
两个男孩每
都会来这里和灼华汇合，然后跟他学习法术。辰旭的确很聪明，似乎对任何法术都一点即通，竟很快便学会了水决、风决，还有各种画符的技巧。
看到人家小孩子这么厉害，夏念还有点羞愧。
看来，之前灼华说她在修炼方面资质平平，果然是没说错。
辰昇则学得要慢多了。
他的资质的确远远不如辰旭，修炼很快就遇到了瓶颈。
按照灼华的话说，虽然辰昇体内有妖仙的灵核，可他并不是灵核的主人，而且还没修炼到足以驾驭灵核中灵气的程度。
大概不甘心落后于自己亲哥哥，辰昇开始每天天没亮便起
修炼，还经常半夜偷偷溜出来，到后院借着月光研究父亲书房中的修炼典籍。而这些，都被灼华看在了眼里。
他默默地站在远处，注视着男孩的一举一动。
或许是因为辰昇的勤奋和刻苦打动了灼华，灼华对他似乎要比辰旭更上心一些，对他的指导也悉心许多，还偶尔单独把他叫出来，指导他修炼上的技巧。
相比之下，辰旭就截然相反。
他虽然天资聪颖，可偏偏是个坐不住的
子。他对修炼和法术也没那么大兴趣，每
只练习一小会儿，便跑出去找村子里的小伙伴们去山里玩，经常一玩就玩到晚上才回来。和灼华的宽容不同，云景对两个儿子的教导则要严厉多了。
说起来，夏念快认不出现在的云景了。
他蓄起了胡须，眼角多了几分细纹，明明才刚刚到而立之年，可看起来却苍老成
了许多。每次看到大儿子灰头垢脸地从外面疯玩回来，他就会大发脾气，把他狠狠地训斥一通。
自从他
子去世之后，他对修炼的热情似乎大打折扣，现在的他每除了在房中独自一人饮酒之外，便是在窗前发呆。偶尔，他才会想起植妖书的事，匆匆地书上记下几笔什么，便搁到了一边。
至此，从前那个活泼开朗、求知
旺盛的少年，便彻底消失在了变迁的岁月中。而此刻的灼华，也清楚地察觉到了友人的变化。
自从灼华用灵核救了他的小儿子之后，云景对灼华的态度就变得非常客气，甚至有些刻意讨好的意味。
而且，他也不允许两个儿子违抗灼华。
有时候听到两个男孩顶撞灼华，他毫不留情地训斥一番。
若是火气上来，他还会狠狠地扇上一巴掌，怒骂他们不知好歹，忘恩负义。
每次面对这样的云景，灼华的嘴
都会微微抿起，表情淡漠，像是在无声地抗拒。透过记忆传递的情绪，夏念清晰地感觉到了灼华心中的无奈和痛苦。
她不
心脏难受得缩成一团。虽然，赵云景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祖先，而且她也能理解云景当初救子心切的心情…可不知为何，看过这样的记忆之后，她却更替灼华难过。
…
她眼前的记忆依旧在不断地快进中。
灼华似乎在尽量避免和云景见面。
他很少在赵宅附近出现，只会每天准时在后山的树下，等着两个男孩过来，然后传授他们法术。
在教导他们修炼的时候，灼华的脸上便会多了些笑意。
偶尔，云景会远远地望着他们，却不靠近。
每当这个时候，他脸上总会
出些许惆怅的神色。隔了许久后，他才会低低地叹息一声，转身离开。很快，两个男孩也渐渐地长大了。
他们长得越来越像少年时期的云景。尤其是哥哥辰旭，他的性格也和年少时的云景如出一辙。
和当年的云景一样，赵辰旭也是个好奇心和求知
十分旺盛的孩子。他的兴趣很广泛，除了研究天文地理、飞禽走兽之外，还跟村里的木匠叔叔学了几门手艺。
只可惜，他却是个三分钟热度，任何事物都是浅尝辄止，没有一样学得
的。而且，他虽然
骨不错，可偏偏就是对修炼提不起兴致，每天只修炼一小会儿，便坐不住了。一开始，灼华还偶尔训斥他两句，说他没有定
，最后实在教导无能，便无奈地放弃了，默许了他的行为。而弟弟辰昇却对修炼十分刻苦上进，甚至有些痴
的程度。他对除了修炼之外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，每
除了跟灼华学习之外，剩下的时间，他都在自己的房中打坐，或者研究修炼方面的书籍。每次辰昇在法术上有了些许进步，灼华都会毫不吝啬地夸赞他。
每当如此，少年便会勾起嘴角，脸上
出难得的笑意。记忆迅速地快进了。
不知不觉之中，两个男孩又长大了一些。
而灼华的身体却忽然开始缩水了。
他越来越年轻，从成年人的模样，渐渐地变成了少年。
夏念记得，灼华说过，这是他的灵体虚弱时的“自我保护机制”，会自动变成灵气消耗较低的“节能模式”
两个男孩都知道灼华是妖。而且，妖都是可以变换外貌形态的。
所以，面对灼华的变化，他们竟没有怀疑什么。
…
而在这段日子里，云景的身体却一
不如一了。不知因为什么缘故，云景的身体忽然变得
益憔悴，再加上常年酗酒，才过了而立之年的他，竟然看起来就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。一
，云景在窗边饮酒，刚倒了半杯，却被一把纯白的扇子挡了下来。“别喝了。”
灼华淡淡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。
云景抬头看去，身穿白衣的少年正站在窗边低头望着他。
他不
怔住片刻。“…是你。”
说罢，他便轻轻推开灼华的扇子，然后将酒杯放到了
边，却忽然咳嗽了起来，咳得满脸通红。灼华似乎有了些怒意。
他微微蹙眉，将他的酒杯抢走，酒水顿时洒了一窗台。
云景只得作罢。
他单手支撑着下巴，醉意朦胧地瞟向灼华，忽然勾起
角，低笑了两声。“灼华，我知道么…其实，我一直都很羡慕你。”
灼华蹙眉：“羡慕我？”
“你是
寿无限的妖仙，在这人世间，你可以毫无牵挂，想来就来，想走便走。”他微微眯起眼，望向天空，“再过上一百年，像我们这些凡人，对你而言，不过是过眼云烟，那样多潇洒。”灼华沉默了一下：“妖仙和人，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同。”
“…是吗？”
“只是活得比你们长些罢了。妖仙们也有凡人的喜怒哀乐，也有恩怨情仇。”
“如果是这样，那你们比我们还要可怜些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…再过了几十年，我们
寿尽了，便可以离
体转世投胎，重新开始。等喝下一碗孟婆汤，过去的烦恼，便眨眼间烟消云散了。”云景角上翘，笑意冷涩，“可对于你们来说，这些都是没有尽头的。”“人生也不全是痛苦。”灼华皱眉，“你太悲观了。”
云景却只是笑了笑。
他又重新拿了个酒杯，斟满酒。
他端起酒杯，轻轻碰了下嘴
，忽然目光涣散了几分，低声喃喃自语：“只可惜，从很久以前开始…我就什么都没了。”灼华忍不住提醒：“别忘了，你还有两个儿子。”
云景扯动了一下嘴角，
出一丝笑意：“是啊。”“若是为了他们着想，你也该珍惜自己。”
云景不置可否地沉默了，然后将酒一饮而尽。
隔了片刻，他忽然面无表情道：“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。很久之前…我的大部分灵脉早就已经损毁了。”
听到这句，灼华顿时微微睁大眼。
他忽然猛然伸手，抓住了云景的手腕
云景单手端着酒杯，面无表情地继续喝酒，任由他给自己把脉。
片刻之后，灼华才默默地放下了手。
看向友人的眼神中，忽然多了几分悲戚和同情。
“为什么会这样？”
“十几年前，为了救婉儿，我用尽了生平所知的所有法术，甚至还用了书上的
术。所以，我早就成了个不能修炼的废人…”云景说着，低
似的轻笑了一声，“能苟延残，靠着你炼制的灵丹活到现在，就已经很不错了。”“…你从来没跟我说过。”
云景平静道：“跟你说？难道你还有第二个灵核来救我？”
听到这句，灼华顿时哑然了片刻。
云景抬头望向他，忽然再次
出一丝笑意。而这次的笑意，却多了几分柔和。
忽然，他用手背掩住口，剧烈地咳嗽了几声，又毫不在意似的伸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迹。
他冲
言又止的灼华微微摇头。然后，他忽然声线嘶哑道：“对了，灼华…这些年，我一直没问过你，没了灵核之后，你的灵体到底还能维持多久？”
灼华目光微垂。
“…我也不知道。”
云景瞟了他一眼，再次沉默了。
他望向窗外，再次给自己斟满酒，喝了一杯，然后又是一杯。
这一次，灼华并没有阻止他。
隔了不知多久，云景忽然再次开口。
“再给我三年。”他低声道。
灼华回头看向他，面
困惑。“三年什么？”
“三年之后…”云景涣散的目光聚焦在白衣少年的脸上，“我会亲手取出辰昇体内的灵核，还给你。”
灼华十分震惊。
“取出灵核？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？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云景语气平淡而机械，“他的灵脉已经与你的灵核融为一体，我要是那样做的话，他就会死。这个，我早就知道了。”
说着，便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，忽然
出一丝苦涩的笑意。“说到底，他也只是个
体凡胎罢了，大不了死后再转世投胎，没必要用你的命来换。”他说这话的语气，仿佛真的看透了生死一般。
听到这句，灼华忽然眉毛紧锁，脸上
出了些许愠
。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？我看，你真是喝醉了。”
云景却平静道：“你若不是你救了他，这孩子也不会在这世上多陪伴我十年。这十年来，我一直都对你…”
说到这里，他看向灼华，忽然
言又止了片刻。然后，他轻轻叹了口气，又咳嗽了两声。
“现在…都已经够了。”他望向窗外低声道。
…
眼前的场景渐渐地模糊了。
记忆再次快进。
夏念下意识地抬起手，却摸到了她自己脸颊上的泪水。
她有些茫然。
刚刚一瞬间，灼华残留在记忆中的情绪，深深地
绕在了夏念的脑海中，挥之不去。这就意味着，即便灵核离体，可它与主人的连接还是存在的，所以才能存下这些记忆。
之后，在接下来的记忆里，云景忽然又变得不一样了。
他就像是卸下了心中的什么重担一般，脸上忽然多了些笑容。
他喝酒的次数少了很多，平
里陪自己两个儿子的时间多了些，还会偶尔指导他们修炼植妖术。偶尔，他还会端了棋盘，去找灼华下棋。
两人坐在树下，常常相对无言，交流的媒介便是眼前的棋盘。
他们就像所有相处多年的老友一般，即便沉默以对，也不丝毫不会觉得尴尬。
一眨眼，时间便过去了几个月。
去秋来，院子里很快就堆满了厚厚的落叶。云景的状况开始令人堪忧。
他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，身体越来越虚弱，甚至开始卧
不起。灼华炼制的丹药，对他而言，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，并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。
毕竟灵脉是一个人生命的根本所在，一旦受损，就再也无法修复了。
在这段时间里，辰旭一如既往地每
游手好闲，每鼓捣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，倒是忙得不亦乐乎。而辰昇的修炼水平忽然有了大幅度的进步。
他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，在修炼上忽然提升了几个层次，还靠自学学会了几样厉害的法术。
每次学会了新的法术，他都会跑去演示给灼华看。
在得到师父的肯定和称赞后，他就会不好意思挠挠脸颊，笑得就像个腼腆的孩子。
夏念却从记忆中残留的情绪里感觉到，面对着辰昇的突然进步，灼华似乎在隐约地担忧着什么…
转眼间，距离云景和灼华约定好的三年期限越来越近了。 ｍ.ＳｓｋＫｘS.ｃｏＭ